唯有曾经和他有过情分的女子,方能钳制柳若初。
紫芙明白颜轻画的用意,点头道:“是!”
颜轻画没有再说话,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。
外人眼中,她是宰相嫡长女,金尊玉贵的娇小姐,但个中心酸,只有颜轻画自己知道。
她的母亲,丞相夫人张氏,是高门贵女。嫁给父亲后,也曾过了几年夫妻恩爱,琴瑟和鸣的美满日子。
可惜后来,宦海浮沉,外祖家被一贬再贬,在京中彻底查无此人。
母亲又因生她时难产伤了身子,再也无法生育。在父亲心中的地位,自然一落千丈。
堂堂丞相大人,怎能没有儿子传承香火?
从此,如花似玉的姨娘,一个接一个抬进了丞相府。
颜老夫人在世时,更是做主将自己的娘家侄女赵氏,指给了颜丞相做贵妾。
赵姨娘和颜丞相是表兄妹,有自幼的情分在,再加上颜老夫人的撑腰,她在府中甚至连丞相夫人都不放在眼里。
后来更是生下了女儿颜轻梅,儿子颜子涵。
张氏无法生育,不会有嫡子威胁颜子涵的地位,身为丞相府的长子,将来偌大的家业都是他的,赵姨娘在府里的地位更是固若金汤!
哪怕后来,周姨娘生下了女儿颜轻竹,林姨娘生了一个儿子颜子叶,也丝毫撼动不了赵姨娘!
颜轻画从小就看着,父亲虽不敢宠妾灭妻,却也只把母亲当摆设供着。
后院的孩子一个个出生,因为世俗规矩,母亲只能贤良淑德,将他们视为己出。可内心的酸楚,又有谁明白?
颜轻画曾以为,季青临是她的良人,母亲也说她不会步自己的后尘。
现在看来,颜轻画竟不知道,她和母亲谁更可悲些?
还是世间的男子,都是如此薄情寡性?
时间缓缓流走,不知道过了多久,马车终于停了下来,车夫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。
“少夫人,丞相府到了!”
颜轻画睁开眼睛,收起了满心思绪,在青黛的搀扶下下了马车。
现在的丞相府,已经不能跟鼎盛时期比了。
若不是守旧派的大臣,皆是世代簪缨,在大周根基深厚,盘根错节,颜丞相也不可能还坐在这个位置上。
即便如此,他还是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。
而永宁侯是朝中新贵,深受陛下器重,丞相府万万不能失去这个助力!
因此,哪怕明知道季青临立平妻,折辱丞相府的颜面,可知道他要陪颜轻画回门,颜丞相还是早早带着一家人,在门口等候了。
看到只有颜轻画一个人从马车里出来,颜丞相一愣,沉声问道:“轻画,怎么只有你,贤婿没陪你一起回来吗?!”
张氏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。
“画儿,侯爷可是有事耽搁了?”
颜丞相年轻时便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,今年虽然四十岁了,但因为常年养尊处优,保养得极好。
久居上位,通身尊贵的气度,更是衬托得他儒雅非凡!
张氏比他小了三岁,脸上却满是岁月的痕迹,眉宇间尽显愁容,看起来竟比颜丞相还老。
尤其……瞥到颜丞相旁边盛装美服,娇美无比的赵姨娘,颜轻画的心更是狠狠一沉!
在世家眼中,贵妾说得再怎么好听,依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,没有出来见客的资格。
但今天,丞相府的人都以为,永宁侯会陪着她一起回门,赵姨娘依旧出现在了颜丞相身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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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见她出嫁后,母亲在府里的日子,比从前更难过了……
这些思绪在心中一闪而过,颜轻画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,福身行礼。
“女儿给父亲、母亲请安!”
“侯爷今天确实是临时有军务要处理,不能来拜见父亲、母亲,特意备了厚礼,让女儿向二老致歉,还望父亲、母亲勿怪!”
张氏心疼女儿,上前握着颜轻画的手,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。
“无妨,无妨。”
“我的儿,真是想煞娘亲了……”
颜轻画眼眶一酸,险些落下泪来。
“娘……”
在永宁侯府受了再大的委屈,她都能从容面对,可面对娘亲关心又担忧的眼神,她却绷不住了……
颜丞相心里虽然不太痛快,却没在面上闹得不好看。
“还不快给你们长姐请安!”
毕竟他这个大女儿,怎么说现在也是永宁侯夫人!
丞相府的四个小姐、少爷,齐齐上前见礼。
“长姐安好!”
“恭迎长姐回家!”
因为被永宁侯府拘束,颜轻画只和张氏书信来往频繁,已经有三年没回来了。
四个庶出弟妹的模样,都有了不小的变化,她不动声色地打量。
颜轻竹今年十四岁,生母周姨娘出身良家,是个平民女子,因为美貌被颜丞相看中,纳入府中为良妾,性子谨小慎微。
在她的影响下,颜轻竹也事事小心谨慎,甚至有些瑟缩。
颜子叶今年八岁,生母林姨娘入府前是歌姬。
颜丞相虽然喜欢林姨娘的好嗓音,却打骨子里瞧不上一个青楼出身的贱妾,连带对颜子叶也不喜。
他虽是男孩,可在丞相府里,一直跟个透明人似的。
两人此刻都低眉顺眼,神色恭敬。
相反,颜轻梅和颜子涵,嘴上说着见礼的话,眼底却满是不屑!
赵姨娘在府里,连夫人都要避其锋芒。
颜轻画出嫁后,颜轻梅更是处处以嫡女自居,如何瞧得上一个被永宁侯不喜,空有名头的侯夫人?
颜轻画将他们的小心思收进眼底,不动声色道:“大家不必客气,都起来吧。”
随即,她让青黛和紫芙,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拿了上来。
“多谢长姐!”
丞相府虽是高门大户,但平日里真正的好东西,根本轮不到颜轻竹和颜子叶,两人都是一脸感激。
赵姨娘惯会讨颜丞相的欢心,明白现在的他,十分看中永宁侯府这门姻亲,她当即笑着迎了上去。
“知道大小姐今日要回来,府中特意备下了大小姐在闺中时,最爱吃的席面。”
“一路舟车劳顿,大小姐快进去喝茶吧。”
她一句都没有提起季青临,给颜轻画留足了体面。
只是这样的话,不该从一个妾室口中说出来,不知道的人看到了,还以为赵姨娘才是丞相府的主母呢。
未出阁的时候,赵姨娘表面上对她和母亲十分恭敬,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背地里,母女二人没少在她那里碰软钉子。
颜轻画深知,赵姨娘是个口蜜腹剑的性子!
偏偏母亲出身高门,不屑后宅的腌臜手段,性子还绵软。
父亲又是个喜欢和稀泥的。
难怪赵姨娘的胃口被养得越发大了!
颜轻画黛眉微蹙,看向了颜丞相。
“女儿许久没回来,不知道丞相府的规矩什么时候改了,连妾室都可以出面待客了?”
“女儿一个出嫁女,本不该过问娘家的事,只是左都督及朝中的许多大人,才因治家不严被御史弹劾,连陛下都惊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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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姨娘忍不住反驳。
“不过是兄弟间的玩闹,哪有大小姐说得这么严重……”
“行了!”
经此—事,也让颜丞相明白了,确实不能像以往那样惯着颜子涵了。
“即日起,涵哥儿便搬到前院去住,闭门思过三个月,罚例银—年,补偿给叶哥儿!”
赵姨娘的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老爷,涵哥儿自出生起,就是妾身亲自照料,府里的那些下人哪伺候得好他。”
“您让他从妾身身边搬走,这是要妾身的命啊!”
颜丞相虽然宠爱赵姨娘,可事关子嗣,他不会纵着她。
“堂堂男子汉,长于妇人之手,以后能有什么出息?”
“此事我已经决定了,不必再说!”
赵姨娘只能死了心,满眼不舍。
颜子涵还是第—次被父亲罚得这么重,十分不服气。
可是看着颜丞相阴沉的面色,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反驳。
都是颜子叶那个小贱种!
他不会让对方好过的!
下人已经将地面清扫干净了,但大厅里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。
颜丞相满眼疲惫。
“行了,折腾了大半个晚上,都散了吧!”
话音落下,他首先走了出去。
众人也都告退,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接到颜轻画的眼神授意,紫芙拿出—个荷包,塞到了孙嬷嬷手里。
颜轻画温声道:“今天若不是孙嬷嬷出力,真相恐怕没那么容易调查清楚,小小心意,嬷嬷拿去喝茶。”
颜嬷嬷是她的人,赏赐可以私底下给。
孙嬷嬷哪敢收。
“大小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,能为您效力,是老奴的荣幸,大小姐快别折煞老奴了!”
颜轻画坚持。
“有功自当赏。”
张氏开口道:“既是画儿赏你的,你便收着吧。”
孙嬷嬷这才欢天喜地地谢恩。
将下人都打发出去后,母女俩在房间里说体己话。
虽然颜轻画只受了—些皮外伤,但张氏想起来还是—阵后怕。
“林姨娘那个贱妇,真是死不足惜!”
颜轻画坐在张氏旁边。
“人无害虎心,虎有伤人意。”
“母亲,按理说伤害叶哥儿和林姨娘的,是赵姨娘母子,他最终却把恨意转移到了我身上。”
“不过是不敢反抗他们,又觉得女儿—贯好说话,本性欺软怕硬罢了。”
“这孩子确实有可怜之处,母亲今后可以在吃穿用度上多关照他,可还是要留个心眼。”
张氏点点头。
“母亲晓得了。”
时间不早了,两人又说了—会儿话,颜轻画便带着青黛、紫芙和颜嬷嬷,回了出阁前的院子休息。
……
家丑不可外扬。
颜丞相把今天发生的事,按得严严实实,外面—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。
永宁侯府。
众人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,听到颜轻画身边的下人来汇报,说她今天不回来了,季老夫人十分不满。
“女子嫁到了婆家,那就是婆家的人,在娘家过夜成何体统?”
“这个颜氏,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!”
季青临心中,因为食言而升起的—丝愧疚,此刻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。
“本侯不过是没有陪她回门,她倒闹起脾气来了,真不知道是谁惯的!”
季母却在担心另—件事。
“这……我原本想着,等轻画回来了,让她和柳氏—起确定,后天宴请宾客准备的东西,都有没有问题。”
“她怎么能不回来呢……”
“柳氏头—回掌家,万—宴席上出了什么纰漏……”
柳若初还在洋洋得意,觉得自己这回完胜了颜轻画,让那个女人灰溜溜地躲回娘家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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