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……浑身犹如火烧。
壁灯昏黄,隐隐绰绰,南烟看着男人深沉的眼睛,仿佛看见一个巨大的漩涡,灵魂都被他吸走。
不知过了多久,风浪渐息,男人翻身睡下,像一头餍足的猛兽。
……
南烟从梦中惊醒,满身香汗。
她用毛巾擦了擦,停在左肩的位置,那里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疤痕,亲密时男人总爱亲吻那处。
可她自己却想不起疤是怎么来的。
因为——
十二岁之前的事,她全忘了。
隆起的腹部传来踢踹感,是孩子在动。
不知道是不是孕晚期的原因,她最近总是梦到和傅律霆的第一次。
南烟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枕边,没有躺过的痕迹。
她忍不住苦笑,但低落并未持续太久。
叮,手机响了——
“把床头柜上的文件,送到书房。”
南烟扫了一眼床头的文件袋,傅律霆在家?
……
“霆哥哥,为了拿到脐带血给我治病,你勉强自己和她结婚,让她怀孕,可……孩子又有什么错?”
女人的声音柔弱纤细。
“颜颜,这些你都不用管,我会处理。现在距离预产期不到二十天,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,等着手术。”
“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……她?”
男人的声音冷漠至极,令门外的南烟如坠冰窖——
“离婚。”他说。
南烟颤抖着手,轻轻用力,门缝豁得更大,从她的角度看过去,女人娇柔地倚在男人怀里,得意地朝她看过来,而那个男人正是她的合法丈夫——
傅律霆!
那一刻,她的世界天崩地裂。
原来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!
难怪他一个身家千亿的总裁会娶自己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,会在第二次见面就向她求婚,第三次直接登记领证,又在她怀上孩子之后突然冷淡,夜不归宿。
南烟护着肚子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她必须马上离开,找个安全的地方,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。
就在她转身的时候,脚下一滑,整个人从二楼滚下去。
剧痛和恐慌袭来,肚子一阵痉挛。
傅律霆从房间出来,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南烟,心神巨震,那一刻,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他生命中抽离,远去……
南烟揪住他袖口,用最后一点力气:“傅律霆,我知道你想要脐带血,我给,但你必须保证孩子平安,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!”
不是哀求,而是谈判。
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到从前的依赖与留恋,只有为母的强硬与决绝。
心口被狠狠一刺,男人张了张嘴,“……好。”
“老张,快打电话给医院。”
“来不及了,去医院耽搁时间,对夫人不利,现在生产吧。”
家庭医生,陆凌霄走了出来,眼神中闪过诡异的光芒。
“那就快点,烟烟……”男人焦急的命令。
女人却冷冷闭上双眼,不再看他。
地下医疗室——
“马上送进去,她要生了。”
……
在一阵剧痛中,南烟听见:“脐带血已经拿到,你赶紧送去医院给苏颜,她发病太急,可能撑不了多久。”
傅律霆:“可是烟烟还没生下来……”
“生个孩子又死不了人,现在一切以苏颜为重!你忘了小时候是谁替你挡了一刀吗?那个疤现在还留在苏颜左肩上!这是你欠苏颜的。”
傅律霆抓起南烟的手:“等我回来。”
等救了苏颜,他会好好弥补她。
看着傅律霆,头也不回的走远,南烟眼中唯一的光熄灭了。
陆凌霄:“你还是省省力气吧,他爱的是苏颜,娶你不过是为了给苏颜治病,现在脐带血拿到了,而你……也没有再继续活着的必要了。”
“你想干什么?啊——我的孩子——”
……
《淮市晨报》:昨晚22时许,龙湖别墅D座发生大火,现场有一名孕妇丧生。
当傅律霆赶回别墅,迎接他的只有一片废墟。
狼狈逃生的陆凌霄递给他一个婴儿:“抱歉,我尽力了,只救出这一个。”
傅律霆接过孩子,手隐隐发抖,看向陆凌霄的眼神骤然锋利,杀气一闪而过。
陆凌霄如坠冰窖,后背发凉。
……
五年后,淮市机场。
女人穿着风衣,头发用一根簪子盘起,墨镜挡住半张脸,衬得下颌线条愈发精致,红唇玉肤,美艳不可方物。
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小豆丁,夹克搭配牛仔裤,鸭舌帽反戴,脖子上还戴了条银色骷髅头项链。
女人美。
孩子酷。
“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……”
“姐弟吧?总不能是母子。”
然而,一声“妈咪”让众人跌破眼球。
“妈咪,想去洗手间,要嘘嘘。”
南烟点头:“好,妈咪陪你。”
“不用!小宝已经长大了,曜曜哥哥说不能再让妈咪陪,不然会羞羞的。”
南烟无奈,眼神温柔:“好,那你自己去吧,注意安全。”
男孩儿高兴地朝洗手间跑去。
“傅律霆——哎呀,真是您啊,傅总!我还以为看错了……”
这个名字……
南烟心口一颤,透过墨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。
男人一袭深灰色西装,宽肩窄腰,五官俊美,直若刀裁的西装裤下,是一双逆天长腿。
他就那么随意地走在人群里,眼神淡淡地一瞥,便如同帝王俯瞰天下,将军巡视领土。
南烟踩着高跟鞋,与他擦肩而过。
从惊惧,到镇定,她目不斜视地走过,只留给男人一阵馥郁的女人香和一个高冷倨傲的侧影。
傅律霆脚下一顿,猛地回头,只看见一片远去的风衣衣角。
他不由拧眉,心口也莫名揪紧。
那个人……
“傅总,您不认识我了?我是泰和实业的章华,小章啊!”先前喊他名字的男人点头哈腰上前,脸都要笑烂了。
傅律霆却连一个眼角都没给,径直越过,抬步走远。
助理徐汉阳紧随其后:“麻烦借过一下。”
徐汉阳追上去,气息不稳:“傅总,明天就是您和苏小姐的订婚宴,现在出差……”不好吧?
傅律霆冷冷看了他一眼:“你如果太闲,这个位子有的是人想坐。”
徐汉阳浑身一僵:“……后天顾氏集团新任CFO(首席财务官)会来公司面谈收购事宜,要求您必须到场,否则拒绝合作。”
“必须?呵,这人什么来头?”
“听说这位CFO很神秘,姓名,年龄,履历一概不知,只知道是个女的。”
“女的?”傅律霆挑眉。
“咳!据说她跟顾时渊……关系匪浅,应该是养在外面的。”
“呵!有意思,那就见见吧。”
傅律霆边说边走,突然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撞到他腿上……
是个戴着鸭舌帽、浑身潮酷范儿的小男孩儿。
眼看小豆丁摇摇晃晃马上就要跌倒,傅律霆鬼使神差地伸手托了一把。
刹那间,心头一软。
随即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,肯定是最近陪暖暖的时间太少,才会在一个陌生小孩儿身上感受到一股亲近。
小宝揪着他西装袖口,借力站稳,说了声“谢谢叔叔”之后,就飞快跑走了。
快得连这小孩儿长什么样子,傅律霆都没来得及看清。
“傅总,该登机了。”徐汉阳小声提醒。
“嗯。”
傅律霆抚平被小孩儿抓皱的袖口,却不知就在刚才他伸手去托人的瞬间,一个微型追踪器已经替代了他原本的袖扣,此刻正无声运行着。
同一时间,跑走的小宝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电脑,蹲在角落里,对着键盘,咔咔一顿猛敲。
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——
“快看,那小孩儿真有趣!对着玩具电脑乱按呢!”
“别说,还有模有样的,怪可爱~”
“没有大人在吗?不会是走丢了吧?”
“……”
远程操控打开定位功能后,小宝心满意足地收起电脑。
别以为他不知道,当年就是那个渣男欺负妈咪,害得曜曜哥哥现在每天都吃药,不能跟他们一起回国。
每次曜曜哥哥咳血,妈咪总会偷偷掉眼泪,但曜曜哥哥从来不哭,他永远都是笑着的。
只有妈咪遇到危险的时候,他才会露出那种平静又恐怖的眼神。
有一次,他调皮,踢到妈咪肚子了,曜曜哥哥把他丢进储物间,关了一天一夜。
那之后,他再也没有顽皮过。
……
“妈咪,我嘘嘘完了,小宝是不是很厉害?”小豆丁扑上去,撒娇地抱住南烟小腿,狗崽一样蹭来蹭去。
南烟牵起他的手:“是啊,小宝最厉害了。”
“那当然!我是天才嘛!”
母子俩边走边说,很快,上了路边一辆黑色宾利。
车开走,只留下一串嚣张的尾气。
……
天高云淡,秋意正浓。
索菲大酒店的草坪上,几十个工作人员正忙碌着。
鲜花点缀,红毯铺地,场面奢华。
距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两个钟头,但宾客和记者都早早到齐。
“今天可是商业巨子傅律霆和苏家小姐苏颜的订婚宴,这两人也算门当户对,天作之合了。”
“听说他俩青梅竹马,爱情长跑十几年,总算要修成正果了。”
“只是有一点很奇怪,既然感情这么好,为什么不直接结婚,要先订婚?”
“谁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。不过我听过一个小道消息,说傅总其实结过婚,还有个小孩儿,这是二婚。”
“卧槽——真的假的?”
“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?最后赢家不还是苏小姐吗?”
……
化妆间内。
“接电话啊……”身着白色纱裙、妆容精致的女人举着手机,来回踱步,脸上满是焦急。
陆凌霄坐在沙发上,见状冷嗤:“没用的,他昨天就出差了,飞国外。”
苏颜挂断,继续打:“霆哥哥答应我会赶回来,他绝对不会食言。”
“呵……你这样跟逼婚有什么区别?”
“闭嘴!霆哥哥是自愿跟我订婚的。”
男人眼中闪过一抹阴鸷:“苏颜,你还看不清楚吗?傅律霆根本没想娶你,否则一个正常男人五年了怎么可能碰都不碰你一下?”
苏颜目露难堪,咬紧下唇:“他只是……珍惜我,不想伤害我。”
“是吗?”陆凌霄起身走到她面前,“我好像从来没说过,他以前跟南烟在一起的时候,好几次把人做晕了,半夜打电话让我送药过去——”
“住口!不要再提那个女人,她早就化成灰,连带肚子里那两个孽种,都死得透透的!霆哥哥的妻子注定是我,也只能是我。你给我滚出去——”
“颜颜,你明明知道我……”
“滚!”
陆凌霄气得直点头:“苏颜,算你狠!”
说完,拂袖而去。
女人腿一软,跌坐在沙发上,紧攥着手机,浑身颤抖。
五年她都熬过来了,就差最后一步,说什么也不能失败。
南烟活着的时候斗不过她,难道死了还能兴风作浪?
想到这里,女人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又狠毒的笑容,她走到梳妆台前,开始补妆。
傅律霆拖到最后十分钟才出现,风尘仆仆,好像不是来订婚,只是来走个过场。
苏颜的白血病有复发趋势,医生说不能刺激她,无奈之下,傅律霆只好答应订婚。
但这种“无休止的满足”已经让他渐感疲惫。
“新郎来了!赶紧去换礼服!仪式马上要开始了!”
傅律霆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到房间,就在这时——
“爹地!”一道萌萌的小奶音响起。
“暖暖——”
穿着白色公主裙,头戴定制mini皇冠的小女孩儿迈着藕节似的小短腿,哒哒哒走到男人面前。
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,眼珠子像黑葡萄一样,睫毛浓密又卷曲,一开一合,像两把小扇子。
她朝傅律霆伸出肉窝窝的小手:“抱!”
男人原本冷淡的眉眼稍稍软化,俯身将女儿抱起来。
徐汉阳极有眼色地请走宾客,把独处的空间留给父女二人。
“爹地,你不要订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不要坏阿姨!”
傅律霆皱眉:“暖暖——不可以没有礼貌。”
小女孩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即使这样搞怪的动作,由她做起来也是说不出的可爱:“我要妈咪!不要坏阿姨!”
“暖暖!”
她开始挣扎,胖乎乎的小腿一通乱踢:“我就是不要!爹地是妈咪的!谁也不能抢走!”
“傅暖暖——”男人嗓音发沉,“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?这就是你的家教?!”
说完,把她放回地上,“站好!”
暖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,漂亮的小脸写满无措和受伤:“爹地!你凶我?!你为了坏女人凶我?!暖暖不要你了,暖暖要去找妈妈——”
“徐汉阳!”
“傅、傅总……”
“把小姐看好,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走出这个房间!”
说完,大步离开,门摔得震天响。
暖暖小嘴一瘪,眼泪流下来,不是那种嚎啕大哭,也不是眼泪鼻涕混在一块儿,只是默默流泪。
不愧是小公主,连哭都透着仙气儿。
配上粉扑扑的小脸蛋,奶甜奶甜的。
徐汉阳一个钢铁直男看得心都融化了,比女朋友哭还焦虑:“乖暖暖,别哭了好不好?叔叔给你拿糖吃。”
“我才不吃糖!吃了要长胖,还会生蛀牙!然后就不漂亮了,我怎么可以不漂亮呢?”用最萌的小奶音说最硬的话,泪珠子也毫不含糊地往下掉。
“哎哟,你、这可怎么办……”
突然,暖暖身上的小猪挎包动了动。
“啊——”她惊呼一声,“差点忘了小呆毛……”
拉链拉开,一只黄绿相间的鹦鹉从包里飞出来,背羽覆盖大片黑色条纹,头顶有一撮白色水滴状的毛。
只见它扑棱着翅膀在房间里飞了一圈,大叫:“坏女人——坏女人——”
最后落到暖暖肩头。
一人一鸟,都朝同一个方向歪头,动作神同步。
就、好可爱!
想rua!
“徐叔叔,小呆毛饿了,暖暖不要糖,暖暖想要谷子,你能给我一把吗?”
谷、谷子?
徐汉阳抓抓脸,“酒店应该没有吧?”
“可小呆毛会饿死的,小呆毛死了,暖暖会很伤心很伤心……”
小呆毛落到地上,啪唧一声倒下去,无条件配合演出。
徐汉阳目瞪口呆:还能这样?
“那……我去酒店后厨问问吧!不过暖暖,你答应叔叔,一定乖乖待在这里,不要乱跑,知道吗?”
“嗯嗯,暖暖保证不乱跑!”
徐汉阳走了。
很快,门再次打开,一个小脑袋探出来,她肩上的鹦鹉也跟着歪头歪脑打量四周。
“没人——没人——”
“嘘!小声点!”
小呆毛像是能听懂一样,立马不叫了。
暖暖:“爹地是个大坏蛋,我们一起去找妈咪……”
“妈咪——妈咪——”
“哎呀!你又叫了。”
……
上午十点,订婚典礼在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中准时开始。
苏颜穿着白纱礼服,手持捧花,一步一步朝红毯尽头的男人走去。
她含情低目,双腮粉红,眼里满是喜悦与娇羞。
可就在最后两步,一道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——
“爹地!”
傅律霆第一反应是暖暖,可声音不对!
虽是童声,但能够听出来这是一个男孩儿的声音。
宾客哗然,循声望去——
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小男孩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婚礼现场,矮矮小小的一只,打扮很潮范儿。
就站在红毯的另一头,与傅律霆遥遥相望。
他手里拿着扩音话筒,哭腔颤颤:“爹地,你不要我们了吗?虽然妈咪说你不行,可是她一点都不嫌弃你,我也不嫌弃你。可你为什么还要跟其他阿姨订婚呢?”
这话信息量有点大,众人都惊呆了。
不行?
外面有个女人,还生了个儿子……
音乐停了,现场一片死寂。
再看傅律霆那张脸,啧啧,比锅底还黑。
苏颜愤怒:“哪来的野孩子,胡说八道!保镖呢?快点把他给我抓起来!”
保镖闻声而动,迅速朝小孩儿围过去。
小宝一边跑,一边拿着话筒,灵活地左闪右避:“你这个阿姨坏得很!不仅想霸占我爹地的人,还想侵吞他的财产,对妈咪和我赶尽杀绝,你一定会变得又老又丑,浑身长疮流脓……”
苏颜疯了,不顾形象地尖叫:“抓住他!给我抓住他!”
她要把这个破坏她订婚宴的小孩儿打死!
可惜,小宝身形灵活,一群保镖被他当猴子一样耍。
“来呀!抓我啊!抓不着!嘿嘿——”
一边说,还一边朝苏颜和傅律霆做鬼脸。
傅律霆眼神一暗,总觉得这个孩子莫名眼熟……
到底在哪里见过呢?
他暗暗琢磨。
而此时,苏颜差点没被气晕过去!
对着保镖大骂:“你们是废物吗?干什么吃的,连个小鬼都抓不住?!”
众保镖只能更加卖力。
可那小孩儿就像条滑不溜手的鱼,每次眼看要抓住了,最后都让他给逃了。
按理说,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体力不该这么好,身手也不该这么灵活才对。
就像……
练过一样!
思及此,傅律霆眉眼骤沉,转头朝身后一个穿西装的黑衣人微微颔首,那人立马上前。
小宝见状,知道这人不是那群保镖可比的,眼珠一转,对着苏颜大喊:“阿姨,你长得真丑!而且一点也不善良,不善良的人会受到惩罚哦!”
苏颜表情扭曲,抬起手臂指着他,气到浑身发抖:“你……”
小宝眼里闪过狡黠,开始默默倒数——
三,
二,
一!
开始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