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七公主黎悠悠,刚出生就该死在辛者库的。
这样他们的烟烟就不会消失了。
我浑身痛到没有了知觉,再也没办法挥动手臂,任由自己沉入了冰冷的湖底。
在冰冷的窒息感中,我想起其实十三岁生辰那年,是黎烟烟把我约到了湖边。
她嫉妒地看着我头上皇兄们送的和她类似的生辰首饰,说要是没有我就好了。
我那时以为黎烟烟要推我下去,吓得转身就跑,找皇兄们救我。
可我刚看见几位皇兄,正想扑进他们的怀里,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,黎烟烟自己跳进了湖里。
皇兄们都变了脸色,推开我去打捞落水的黎烟烟。
在听到我说是黎烟烟想害我时,好脾气的四皇兄抬手打了我一巴掌。
“烟烟是什么人,我们清清楚楚,倒是你,心思不正,不配做我们的妹妹!”黎烟烟缩在众人怀里,满意地露出微笑。
意识再次清醒时,我又躺到了柴房的地上,晨光大亮,又过了一日。
我的半边身子都是麻的,微微一动,就惊醒了守在我身边的男人。
男人紧皱着眉头,像是陷进了深深的梦魇里。
我张开嘴,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:“景渊……哥哥……”崔景深立刻恢复了清明,神情冷漠地看向我。
“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叫我景渊哥哥,她已经死了,是你害死了她。”
母后头七的丧钟还在响着,我惊讶地发觉我还能听见。
我飘到了上空,看到了地上自己惨烈的尸体。
皇兄们和崔景深都愣在了原地,直到听见太监禀报说黎烟烟回来了,才有了反应。
五皇兄最先反应过来:“烟烟她没死?
可是她不是被悠悠害死了吗?”
所有人慌张地跑向宫门外去迎接黎烟烟,我正欲跟着去看看,身后有人拽住了我的衣袖。
“悠悠,你受苦了……”是母后!
母后的灵魂还留在宫里。
没想到我们母女再次相见,居然是在天上。
“悠悠,别跟着去,你怨气太重,留恋人间,会引来鬼差,堕入地狱不得超生的,跟母后一起走吧。”
我摇了摇头:“母后,我不甘心,至少让我看到他们的下场。”
母后叹息一声,轻点了我的眉心。
“母后一身行善积德,原本已经可以圆满,可这几天看见那几个畜生这样对你,母后放心不下,入不了轮回,母后今天把自己的福泽都给你,它能护佑你这七天魂体上的怨气不被发现,但是在你头七那天,必须要离开。”
我点点头,七天,足够我报完仇了。
我飘到了宫门口,黎烟烟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的经历。
“……我去了江南,还去了塞北,最绝的风光还是在东国岛,那里的东珠有拳头这么大呢!”
太子打断她的话:“这么说来,你四年不回来,是去游玩了?”
黎烟烟无辜地点点头:“你们不知道,这天下很大,我这样的人哪里能被宫墙困住呢?”
二皇兄白了脸:“那你临走时,为什么要留下那样一封血书,字里行间都是对黎悠悠的控诉!”
黎烟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:“那只是一个玩笑罢了,你们不会连这点幽默都没有吧?
还不如西洋岛的人呢。”
三皇兄质问道:“母后薨逝了,你怎么不知道回来看看!
你知不知道,就因为你的任性,悠悠她……”黎烟烟满脸不在意道:“我听到母后离世的消息,已经马不停蹄赶回来啦!”
崔景深双眼猩红,紧紧抓住了黎烟烟的手腕:“你那天究竟在不在,你有没有咬我?”
黎烟烟狐疑道:“景渊哥哥你在说什么,烟烟怎么舍得咬你呢,啊,景渊哥哥你弄痛烟烟了!”
黎烟烟赌气,径直回了自己宫里休息,这一次,那七个男人没有再像从前一样追上去哄她。
四皇兄喃喃道:“难道,是我们错怪了悠悠……”其他皇兄虽然不愿意相信,但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了他们眼前。
冷宫的宫女太监发着抖回话:“悠悠公主在冷宫里,从来没有私会过外男,刚进来时,就怀了身孕的……”曾经服侍过我的贴身宫女小菊哭肿了眼睛:“每次都是悠悠公主为皇子们做这做那的,可是烟烟郡主总是会来欺负悠悠公主,说她不配……”七人守着我停在寝宫的尸首,不眠不休,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幕。
崔景深描摹这长生秀气英挺的眉眼,明明长生那么像他,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。
我飘在上空,看着众人悲戚的神色,内心毫无波澜。
我曾尝试过找黎烟烟报仇,可我的手刚穿过她的身体,就会发出警报。
生死有度,离去之人不能再触碰到活人。
除非是,头七还魂那天。
母后薨逝第一日,我被二皇兄整整拖行了一天。
晚上我躺在辛者库的柴房里,衣衫破烂,几乎遮不住伤痕累累的身体。
太监宫女们尝了甜头,越加肆意地作践我,我浑身都是血,全身都痛,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。
我差点连第一日都没挺住,是皇兄们还不想让我死,所以用参汤和名贵药材吊着我一口气。
第二日我被二皇兄拖着来到母后寝宫外时,宫内传出僧人们诵经的声音,漫天的白色纸钱飞过宫墙。
我一步一个血脚印,走向母后的寝宫,却被太子身边的大太监踢倒在地。
父皇一病不起,现在掌管朝政的是太子哥哥。
我被几个太监压着跪在了殿外,太子以我仪容不洁为由,禁止我入殿祭拜。
“黎悠悠,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祭拜母后,母后也不想看见杀害烟烟的凶手,出现在她面前的,你得继续赎清你身上的罪。”
我哭红了眼睛,拼命挣扎:“放我进去,你们明明答应过我的!
我要见母后!”
三皇兄看着我的眼泪哂笑道:“你这副糟污的样子,是想让母后心疼你,走得不安稳吗?
只有偿还完你对烟烟的亏欠,得到我们每个人的原谅,你才能进母后的灵堂!
只要你三步九叩,绕宫墙跪拜烟烟一周,说你对不起烟烟,我就放你去看母后,如何?”
我答应了。
偌大的皇宫,那一天所有宫人都看见了,七公主浑身是伤,一叩一拜地绕着宫墙跪拜。
“我对不起黎烟烟,我对不起黎烟烟……”我的两个膝盖磨出了血,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。
到最后我甚至已经站不起身,只能爬着往前走。
三皇兄出现在我面前,狠狠地踩在了我的手指上。
“大点声,烟烟在天上当仙女,哪能听得见你这么小的声音。”
我感觉到自己的指骨全都断了,曾经为了哄皇兄们开心,我整日泡在御膳房里学做糕点。
太子哥哥喜欢吃桂花糕,二皇兄喜欢吃玫瑰饼,三皇兄不喜甜,最爱吃茯苓糕……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做出好吃的糕点了。
“我黎悠悠对不起黎烟烟!”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,拼命嘶吼出来。
三皇兄终于红了眼眶,拂袖而去。
就在我连滚带爬,快要爬到母后寝宫的时候,四皇兄拦住了我的去路。
曾经那个最文气,还教我写字画画的四皇兄,此时笑得像个煞星。
“在烟烟十三岁生辰宴上,你曾推她下水,烟烟心善不追究,但今天,你必须重新经历一遍她尝过的痛苦!”
数九寒天,御花园的湖水已经结了冰。
我本就衣着单薄,身上又全是伤口,被冷水一激,我会死的。
四皇兄让太监凿开了一个小洞,直接把虚弱的我扔了进去。
瞬间寒意侵袭我的五脏六腑,我想伸出手呼救,身子却越陷越深。
我透过冰面隐约看见岸上站了七个人,他们身形冷漠,态度决然,每个人身上都透露着深深的悲戚。
我清楚地知道,他们心里,只记挂着黎烟烟。
什么七公主黎悠悠,刚出生就该死在辛者库的。
这样他们的烟烟就不会消失了。
我浑身痛到没有了知觉,再也没办法挥动手臂,任由自己沉入了冰冷的湖底。
崔景深像是听见了这世间最可笑的事情,嫌恶地皱眉:“开什么玩笑,你以为这样骗我,我就会带你回裴家吗?
我这一生,只有过烟烟一个女人,在她的寝宫里,她就像只顽劣的小狸奴,给我留下了深深的疤痕……是你,残忍地害死了她!”
崔景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我脸上。
“我已经跟陛下请旨,解除和你的婚约了,以后你与我裴家再无半分瓜葛!
好好留在宫里,给烟烟赎罪吧!”
崔景深离开后,五皇兄走进了柴房。
五皇兄性格直爽,在我刚恢复身份时,有刁奴说闲话,都是五皇兄替我出头。
他说,我也是他的妹妹。
我要的不多,哪怕你们把全部的爱都给了黎烟烟,只要能剩给我一小块就够了。
我以为五皇兄会带着我去祭拜母后,可他只是命人锁住了柴房的门,然后叫太监浇了油。
五皇兄叫人点燃了一支火把,信手扔在了柴火堆上。
“听说你因为体寒无法有生育了?
五皇兄这就给你治治,如果大火都烧不死你,我就当是烟烟在天上原谅了你,否则,你就在这里给烟烟赔命吧……”记得有一次黎烟烟在房间里玩火,把我锁在了寝宫的箱子里,还是值守的侍卫听见了我的呼救。
黎烟烟哭着推脱说是我陷害她的,皇兄们都相信了她的说辞,恨我更深。
但我从此就落下了病根,害怕火焰,害怕浓烟,害怕一切密闭的空间。
我拼命拍打房门:“放我出去,五皇兄!
悠悠好怕!”
我的叫声太过惨烈,窗外五皇兄的眼神都有了一丝颤抖。
但他很快就压了下来,朗声道:“添柴,加火!”
大火烧得很快,很快我的眼前就全是浓烟。
门口被烧出一个洞,我捂着口鼻想要冲出去,却被门外的火舌烧到了臂膀。
再次睁开眼时,我居然躺在了自己做公主时的寝宫里,我身上痛得几乎无法动弹了。
大半个右臂被烈火舔过,就连右边的脸颊都烧伤了。
此时孤僻怪异的六皇兄正坐在我身边,似笑非笑。
“悠悠,你是不是很想见母后最后一面呢?”
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,忙支起身子来点头。
“六皇兄,求你带我去吧。”
六皇兄和我年岁相近,我刚恢复公主身份时,他常常一个人待在角落,是我耐心开解他,陪伴他,偷偷给他的寝宫里塞各种小礼物。
所以一直以来是六皇兄和我关系最亲密。
见我眼睛都亮了起来,六皇兄诡异地笑了。
“悠悠,可是太子哥哥有令,我们每个人都要对你做出惩罚才行,这样吧,六皇兄只轻轻地意思一下,等完事了,就送你去见母后好么?”
太好了。
六皇兄拿来一块布条蒙住了我的眼睛,说考虑到我行动不便,替我找了个车。
我被反绑着双手,眼睛蒙着布条,一路跌跌撞撞,好像走了好久。
车停下来时,我忙开口问道:“六皇兄,到了吗?”
六皇兄轻笑出声:“到了,黎悠悠,好好享受吧。”
眼睛上的布条被解开,我发现自己来到了宫外,乘坐的是囚车,眼前是一群不明真相的百姓。
“黎悠悠,蛇蝎心肠,杀害郡主,今日割发游行示众,你们都好好记住她这张脸,哪天她若是出了宫,也不要放过她。”
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,六皇兄好歹毒的心计,他是连民间退路也不留给我了。
百姓们议论纷纷:“公主杀人了?
杀人偿命,凭什么公主就有特权了!
她就该以死谢罪!”
“记住她的脸,她要是敢出来,不要放过她!”
不知是谁先扔了个臭鸡蛋上来,腥臭发黏的液体碰到我脸上的伤口,火辣刺痛。
紧接着,无数百姓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,坏掉的菜叶往我身上砸去。
我额头冒着鲜血,看向六皇兄,嘴唇微动问了句为什么。
六皇兄看向我目光仇视:“烟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,是你熄灭了它,就该付出代价。”
游行最开始我还能勉强站着,可后来我被打到站不稳,只能趴跪在车上。
这场全民的暴行持续了一整天,我侥幸活了下来,又被六皇兄带回了宫里。
终于快结束了,等拜别了母后,我就能带着女儿离开,去山里,去漠北,去哪里都好,此生再不会回来。
可没想到,他们比我想象中更残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