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冉把包放好,然后抱手站在梳妆台看梁美琦涂抹护肤品。
梁美琦气定神闲,对她视而不见,最后是林冉败下阵来。她不喜欢带着怒气睡觉,讲究今日事今日毕。
“美琦,现在不是办公时间,我们可以说些私心话。白天那个事情,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跟你说过,为什么要撒谎?”
林冉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,到底是为什么,对方突然对她产生如此大的敌意。
敷好面膜,梁美琦侧身看她,酒店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她惨白的脸露出俩窟窿,看上去蛮瘆人的。
“既然不是办公时间,那我有权拒绝回答问题,你又不是我的上司。”
说完躺在床上刷短视频,短视频里传来的爆笑声惹得林冉—阵心烦。
既然如此,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,别怪她不念同事情谊,她明天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汇报给周旭。
见林冉进了浴室,梁美琦得意地晃动双腿。
哼,林冉有什么资格跟她斗,宇投这边,毛全安肯定会挺她,周旭那里,她下午已经抢先林冉—步给他发了邮件,并哭诉着告了状,周旭心软肯定也会信她。
到时候,孤立无援的林冉,应该会收拾铺盖走人吧,哈哈哈,她很期待那—刻!
翌日,林冉正常上班,梁美琦也依然勤恳地守在咖啡厅假装偶遇傅行简。
看似—切正常,可项目组的人谁都能感受到两人的剑拔弩张。
周旭终于现身,挨个叫两人了解情况。先问的梁美琦,后问林冉。
林冉坐下的第—件事就是蹙眉,问周旭,“她跟你说什么了?用得着哭吗?”
周旭耸耸肩,也表示无奈。他问道:“昨天你找行简了,他怎么说?”
想起昨天,林冉不自然地握紧双手,然后苦笑道:“他把我说了—顿,说我玩小把戏,高看了自己和他的同学情谊。”
伤人的话仿佛就在耳边,即使过了—晚上,她还是觉得心隐隐作痛。
她过往很擅长把受过的伤反复拿出来舔舐,过了这么多年,她以为她已经好了,不再会虐待自己了,可在傅行简的面前,她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。
她讨厌从前的自己,所以她讨厌傅行简。
周旭听出她话里的伤心,主动安慰,“辛苦你了,傅行简他向来如此,对谁都毫不留情面。待会儿我去会会他。”
两人从会议室出来时,恰好遇到毛全安。
林冉挑眉,“毛总,听说您今天外出了?怎么回来这么早?”
怕不是有人通风报信,特意赶回来。
毛全安冷着脸,看都不看林冉,径直向周旭告状,“周总,我们是出于信任才选择了信软,可没想到信软的员工让我们很失望,遇事只会甩锅,太不专业了。”
被暗讽的林冉偏不好发作,否则真会被别人吐槽不专业,于是默默回到座位上。
经过梁美琦身边时,偶然瞥到对方露出—抹得意的笑容。
林冉轻轻叹了口气,这就是职场,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脆弱得很,上—秒你当别人是朋友下—秒就能为利益捅你—刀。
还好,她对同事从没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她点开,是傅行简。
林冉皱眉,忽略,放下手机看书。
临睡前她又看了眼手机,傅行简又来添加她微信,这次有了备注。
“周旭主动推送给我的。”
林冉磨牙,把手机丢到一旁。
拿上司来压她,她偏不同意。
第二天,林冉踩着点打卡,刚到公司就被同事叫过去开会。
宇投的项目正式确认了,周旭亲自抓这个大项目,于是昨天他确认了项目成员,今天一早就把所有相关人员叫到会议室开会。
等会议结束,时间已临近中午12点。
周旭走出会议室前,点了点林冉,“我把你微信推给傅总了,记得加他,和他维护好关系。”
林冉脸色一僵,拿出手机看了看,昨晚的红色提醒还健在。
她犹豫了片刻,点开界面添加好友。
“对不起傅总,昨晚睡得早,才看到微信提醒。”
随后发了几个卑躬屈膝的表情包,拉近和客户的关系。全部做完后她把手机丢到兜里下楼吃饭。
再晚就没有她爱吃的红烧排骨了。
中午吃饭时,产品经理梁美琦端着个盘子屁颠屁颠坐到林冉对面。
她笑嘻嘻,“林冉姐,听说你昨天和周总去宇投集团了?”
梁美琦比林冉小两岁,英国顶尖金融学校毕业,一毕业就进入信软科技工作,今年刚升了产品经理职位,上一个项目就是和林冉搭档的。
林冉点头,“嗯。”
梁美琦眼冒金光,“那你见到傅行简本人了吗?都说他帅的掉渣了,是真的还是假的啊?”
林冉嘴角抽搐,“是挺帅的,但哪有那么夸张,还帅得掉渣,他又不是豆腐。”
梁美琦更兴奋了,“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夸奖男人长得帅,看来这个傅行简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林冉:......
林冉戳了戳碗里的饭,淡定问她:“你不是暗恋周旭吗?怎么又对别的男人感兴趣?”
“你...???”梁美琦大惊失色,打量四周后低下头从胸腔挤出声音:“你看出来了?”
林冉淡笑,整个项目组谁没看出来。
她垂下脑袋,说话有气无力,“我之前是挺喜欢周旭的,他家世好,长相也不错,和我一样都是留学生。可是吧......”
林冉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边,“可是什么?”周旭还能有什么致命缺点?
梁美琦放下筷子,认真同她说道:“可是女人慕强啊,傅行简这种更强大的男人出现,我要是不追的话,都对不起我自己。”
周日,林冉又去帮卓婷收银,不过只帮了半天,下午就回去了。
她准备提前一晚把行李搬到酒店去,这样周一早上就能直接工作。
打开柜子,林冉随意挑了几件换洗衣服,又把日常的洗护用品装上,带了三双鞋,一个行李箱刚好够装。
临出门,她特意把傅行简的伞带上,准备周一还给他。
到了酒店前台,林冉报名字,和对方确认是宇投订的长租房后拖着行李到了指定标间。
她和梁美琦是项目里唯二的女生,自然是住在一起。
不愧是四星级酒店,空间宽敞,设施齐全,隔音也好,林冉舒适地躺在床上给卓婷报平安。
等收拾好东西后,天色已经黑透了,林冉出门随便找了家小餐馆对付几口。
今晚月色难得皎洁,林冉找了个石墩坐上,然后给奶奶拨打了视频电话。
视频电话被接起,疗养院的护工张阿姨冲林冉打了个招呼,然后把手机交给林冉奶奶。
林冉看着视频里日益衰老的奶奶,眼眶有些湿润,“奶奶,最近吃得好,睡得好不?”
林奶奶面上呆滞,看着近在眼前的孙女双眼失焦,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。
不太对劲,奶奶这是怎么了?上次跟她视频,她还气色红润,声如洪钟的,怎么短短半个月,变化竟这么大。
林冉连忙问旁边的护工张阿姨发生了什么,张阿姨笑呵呵地,“什么都没发生,冉冉啊,你就放心吧,你看奶奶脸上还胖了呢。”
“可我觉得奶奶好像很疲惫的样子,连我都没认出来。”
张阿姨轻叹口气,“冉冉啊,你奶奶的病你心里比我清楚,她现在一天比一天严重,我们护工也很难伺候啊。”
奶奶得的是阿兹海默症,俗称老年痴呆,几年前还没那么严重,能认出她来,讲话也能听得懂。
今年过年后,病情一落千丈,现在已经到了连她都认不出来的地步了。
林冉垂眸不语,明白李阿姨也不容易,说了句:“辛苦李阿姨了,有什么问题您随时联系我。”便挂上了电话。
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,起身往酒店方向走。
刚一转身,没想到碰上了傅行简。
他今天没穿西装,黑色衬衣搭配灰色休闲裤,外面套了件过膝黑色风衣。
加之身高体阔,站在林冉面前压迫感十足。
也不知道这人在这里站多久了,有没有听到自己和李阿姨的讲话。
其实她想多了,傅行简刚加班完,从公司出来想吃点晚饭,没想到转角就遇到了林冉。
见她眼睫挂着几滴泪,傅行简蹙眉,猛虎还会落泪?
昨天和闺蜜骂人不是很厉害的吗,怎么现在躲这里悄悄哭泣。
“你...你提前搬来酒店?”
林冉这会儿情绪低落,不太想和别人讲话,简短地嗯了声。
“靠!”
这不明摆着让他亲傅行简或姚谦嘛,看着身边人脸色阴沉的能下雨,徐焕然只能强吻了姚谦,后者骂骂咧咧的踹了他屁股。
瓶子再次转圈,林冉紧张得手心冒汗,默默祈祷别停她面前。
可上天偏偏和她作对,她搓着手,羞涩地选择真心话。
姚宁要开口却被徐焕然抢了先,“你初夜还在吗?”
林冉脑子轰然炸响,没想到真心话的尺度那么大。
“在,当然在。”
“啊?”姚宁捂嘴,视线在林冉和傅行简身上来回,“你们元旦晚上没......?”
林冉立马知道她在说什么,连忙摆手,"当然没有,我们只是合了个影我就回宿舍了。”
包厢静默。
下一轮,瓶子口对准了傅行简。
徐焕然故意大声问道:“你心里最爱的女人是谁?在不在我们包厢?”
他嘴角扬起一抹坏笑,想让林冉知难而退,明白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。
傅行简又如何不知,他瞥了眼左手边的林冉,幽幽说道:“按照游戏规则我只回答第一个问题。最爱的女人......当然是我妈。”
林冉松了口气,一抬眸,看到对面姚宁眼神黯淡无光。
十点,林冉开口说要回去,傅行简起身送她。
“没喝醉?”
林冉摇头,“没有。”事实上她滴酒没沾,喝了一肚子的饮料。
“嗯,那路上小心。”
林冉冲他摆手,“再见。”
等她走了几步,又听到身后人叫她,“到宿舍后给我发微信,报平安。”
“嗯嗯!”林冉用力点头。
她很听话,到宿舍楼下就给他发了微信,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条微信。
“我到宿舍啦跳舞”
对面一直没回复,等她洗漱完冲到桌上,才看到一个不冷不淡的‘嗯’。
那天晚上,林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。
她想,傅行简真可怕,像罂粟般让人上瘾。她明明在包厢里已经做好心理打算,以后再不和他交集,可他轻飘飘的一句关怀却又让她陷入其中,舍不得自拔。
她自我安慰,再相处一段时间吧,反正毕业肯定是各奔东西的。
......"
徐焕然从他们两人零星交谈中也倏地想起来,林冉是傅行简在锡大的前女友,说是前女友,其实只是捉弄而已,对方根本没入傅行简的眼。
......
经过一天的劳碌,林冉和卓婷收获匪浅,算了下收入竟然日入过千,要是没遇到那三个衰人的话更好,两人在外面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。
晚上洗漱完,林冉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不想动,屋子里暖烘烘的,她的心却木木的,思绪不自觉飘回大学时期。
林冉从小地方考入顶级学府锡大,因为家庭条件不好,她为了挣生活费和学费拼了命地学习,拼了命地兼职,就算每天累得半死也没后悔自己的选择。
好在,努力没有白费,从大一到大二,她每次都能拿到学院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。兼职家教也收获颇丰,到大三这年,她已经不怎么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,终于能留意属于大学生的‘风花雪月’。
某天,恰巧她没有兼职,便和同寝室室友一同去操场观看锡大校草傅行简打篮球。
林冉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那么帅的男孩子。
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感受罢了,她看傅行简就和看男明星一样,很帅很有型,但和她没关系。
她远远旁观欣赏,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他有交集,直到元旦那天。
锡大是浪漫之都,对圣诞节、跨年这类形式大于内容的节日特别重视,这一年锡大举办跨年晚会,并在晚会结束后举行假面舞会。
卓婷和李琳在寝室兴奋地搓手,立下豪言壮志,“今晚一定要拿下校草!”
见林冉傻呆呆复习功课,她俩立马把她揪起来,又是描眉涂粉又是给她找裙子,一顿捯饬,三人美美出门。
学校礼堂灯光璀璨,到处都是穿漂亮小裙子的女生和穿西装的男生,本来还担心自己打扮是否太张扬的林冉,看到这一幕顿时放宽了心,她们岂止不张扬,简直是土得掉渣。
卓婷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面具,一人塞一个,就这样她们神不知鬼不觉混入人群。
从没参加过舞会的林冉,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规则。
“待会儿音乐响起,会有不同陌生人邀请你跳舞,音乐结束时还和你跳舞的那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恋人!”
“噗嗤!什么命中注定的恋人,明明是炮友好不好,锡大传统,和你跳舞到最后的男人就是今晚和你共度春宵的对象。”
“老天鹅,信女愿一生吃素在此许愿:今晚请让傅校草选中我!”
“切,你省省吧,傅行简身边女人个个跟饿狼似的,哪有你的位置,不如祈祷让院草选中你。”
林冉面红耳赤,很想退出又找不到卓婷和李琳,一个人在舞会池里转来转去,丝毫没意识到音乐何时起又何时停的,只知道音乐停的时候,她不小心踩到一个人的裙子然后发生连锁效应,她自己被别人扶助才幸免于难。
大家纷纷摘下面具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冒失,却看到傅行简的手搭在林冉的腰上。
“啊,这...傅校草怀中的女孩是谁啊?额,也太......”
“不认识,长相很普通啊。”
“长相普通但心机蛮深,居然踩别人裙子,也太恶心了吧!”
林冉面红耳赤,低声辩解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现场没人听到,倒是傅行简视线落在舞池某处,然后猛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,“没关系,按照规则,我今晚是你的了。”
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,林冉茫然。
室外的温度很低,刚一走出礼堂林冉浑身起鸡皮疙瘩,傅行简见状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,“穿上吧,别感冒了。”"
“你想太多,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值得我喜欢。”
眼里的泪水蓄满,可林冉却仰着头不让眼泪滴落。
傅行简见她流泪,面色微僵。
倔劲儿上来,林冉又问:“所以你把我当工具,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我?”
傅行简合了合眼睫,确实,从校门口的合照开始,都是利用。
“对不起。”
指甲掐进肉里,林冉却丝毫不觉得痛,她很想学偶像剧里的女主角给傅行简一巴掌,可她并不是女主角啊,她也...舍不得打他,她能做的只有默默走开。
回去的当晚,她把傅行简和姚宁的微信全都删掉。
新生了,她默默对自己说。
可没想到,第二天,昨晚她和傅行简在男生宿舍门口对质的情景被别人偷拍放到了网上。
林冉再次出名。
“靠!”卓婷合上电脑,气得飙脏话,“网上这帮sb只晓得拜高踩低,他们脑子里到底知不知道林冉才是受害者啊!”
撸起袖子她就要冲出宿舍给林冉报仇。
林冉一把拦住她,“算了,以我的经验看,暑假一过这事立马消失匿迹。”
拍了拍桌上的复习讲义,她劝卓婷,“赶快背书吧,马上要考试了。”
其他事再重要也没有复习考试来得重要,就算是大四,林冉也得冲刺拿奖学金。
桌婷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又觉得林冉说得对,来日方长,等考完试再去找傅行简对线。
可没想到,从那天起,傅行简就没再来学校。
有人说他生病了,有人说他出国了,还有人说他回家继承家业了。
总之,从那天起,林冉和其他同学一样,只在考场上匆匆见过他一面,再没见过他。
很快,他们迎来了大四。
很多同学准备考研、考公,只有林冉目标很明确,毕业后找个工资高的大厂。
奶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林冉不放心奶奶一人在家,她想好了,等毕业拿工资了,她要把奶奶送到县里的疗养院。
暑假时她打听过疗养院的价格,努努力进个大厂,拿出薪资的一半,她是能负担得起的。
也因此,一进入大四,林冉辞了家教的兼职,全身心投入到找实习工作中,她已经有了各种证书、学校荣誉,只差实习经历了。
好在,上天没有辜负她的努力,终于临近毕业时拿到了国内顶尖软件公司的offer。
毕业前夕,班长组织了聚餐。
林冉和卓婷、李琳一桌。
最近几个月,她们三人在不同公司实习,早出晚归,还没正经聚在一起过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