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面的话是林冉从洗手间回来时偷听到的。
“行简,你搞什么鬼,哥们期待了半天你竟然谈了个丑女,你对得起你这脸吗?!”
“她不仅丑,还寒酸的要命,我打赌她身上的破羽绒服连100块都不到。”
“我不管,你马上跟她分手,再多看她一眼我连饭都吃不下去!”
傅行简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好推到林冉座位上,冷冷瞥他一眼,“吃不下就赶紧滚。”
姚宁也帮林冉说好话,“徐焕然,你张嘴闭嘴就是‘丑女’,我说你还是丑男呢,撒泡尿照照自己吧!”
徐焕然被怼的哑口无言,让习惯了彼此多年互损的他也忍不住生气,当下背上包就往门口走,却在转角处看到面无表情的林冉。
不仅他,其他人也看到了。
徐焕然梗了梗脖子,铁青个脸,一句话没说走开。
饭桌上的氛围一时有些凝重,不过姚宁像个欢快的小鸟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望着傅行简和姚谦宠溺的眼神,林冉突然心生后悔。
她不应该来的。
她想起奶奶从小教育她的,要懂事,学会察言观色,不要别人一对你好就摸不着北,也许人家只是客气而已。
是啊,叫自己来吃饭的姚宁和傅行简只是客气而已,偏她当了真。
这一刻,羞愧夹杂着难堪,让林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
那顿饭她没吃几口,回来的时候是傅行简开车送她回学校的。
林冉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学生也能开车。
告别前,傅行简对她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,“别放在心上,他不是故意的。”
林冉抬头,眸子里是疑惑,半天才反应过来,他是在给自己的好兄弟徐焕然辩解。
他不是故意的,她不应该生气,她应该大大方方没有情绪,这是傅行简希望看到的吧。
“好。”
那就如他所愿。
转身前,她忽地想起他的外套还在自己包里,“你的外套,还给你。”
傅行简皱眉,随手接过去然后扔到垃圾桶,“早说过不要了。”
......
那天之后,她没再见过傅行简,也没见过姚宁。
直到寒假回来的情人节。
姚宁拉了个群,然后在群里噼里啪啦一阵输出,“同志们,今天是情人节!!!”
姚谦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,“情人节悄默躲起来自己开心就行了,还拉我们单身狗进群,单身狗惹你了???汪汪汪!”
徐焕然笑嘻嘻,“不好意思哥们,只有你单身狗,我今晚也有对象!”
傅行简也不是没眼色的人,当即就指了指前面,“我吃个晚饭。”
两人错身而过,没走两步,林冉突然想起来个事儿,转身喊傅行简。
“傅总,你的伞在楼上,我拿过来给你?”
傅行简的手机却突然响起,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。借着晚风,林冉听到傅行简冷淡的声音变得很温柔。
“喂,宁宁?”
林冉识趣地走远了些,直到听不到声音为止。
她无聊地坐在石墩上,脑中思绪却忍不住猜想现在傅行简和姚宁的关系。
男女朋友还是已婚夫妻?
已婚的话,好像不太对啊。哪里不对呢?
直到傅行简再次站她面前,她才意识到,梁美琦之前说过,如果他们两已经结婚的话,傅行简手上不应该光秃秃。
姚宁是那种仪式大过天的女孩子,要是订婚或者结婚的话,一定会让傅行简戴上婚戒的。
可要说他们两个至今还没在一起,林冉也是不信的,青梅竹马,异国他乡共度多年,怎么可能没在一起。
“伞先放你手上,我办公室还有好几把。”
林冉怔愣,“额,其实很快,我两分钟就能跑下来。”
傅行简深邃的眼眸幽幽看她,好似对她的固执很不认可。
这一看,林冉倒是不好意思再坚持,不过一把伞而已,她要是再坚持,显得有些斤斤计较。
“那明天吧,明天我拿给你。”
傅行简看了眼腕表:“我先去吃晚饭了,你吃了吗?要不要一起?”
“不用了,我吃过了。”
“那行,我先走了。”
“好,再见。”
林冉和他挥手,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......
周一早上,林冉坐在宇投大厦25层办公桌前,时不时盯着宇投基金项目群里各种聊天记录。
终于,到九点半的时候,项目组的人齐全了。
林冉清点人数完毕后,径直走到宇投基金前台,微笑着给前台小姑娘递了杯咖啡。
“不好意思,打扰了,我们人数都齐了,麻烦帮忙办理下门禁,多谢~”
以林冉过往的驻场经验看,在人家甲方地盘,别说前台了,就连甲方的保洁阿姨都能为难他们。所以她习惯每次到甲方,先把前台、保洁、保安搞定。
果然,前台小姑娘看到台上的精品咖啡,眼睛倏地亮了,随后把准备好的门禁卡交给林冉,并交代道:“这个门禁卡只能刷一楼大厅和23层的门,其他地方用不了。”"
林冉分外感激卓婷,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:“中午请你吃饭饭~爱你”
“okk”卓婷抱住她的肩膀,朝她比了个手势。
可惜,午饭没能请成。
林冉望着眼前漂亮到让她自惭形秽的姚宁有些恍然,不断有男生朝她看来可她却习以为常,毫不扭捏。
姚宁开口就是笑容,她笑起来真好看,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,长睫毛颤动,像蝴蝶一样。
“你就是行简的女朋友林冉?喏,那我们以后也是好朋友啦!”
啊?
她也认识傅行简?
“我......”话还没说完,傅行简已经站她面前,和姚宁形成一道漂亮的风景线。
声音不轻不重,“你怎么来了?”
姚宁扯着他的胳膊撒娇,“我听说你谈女朋友了嘛,特意来认识嫂子的。”
林冉脸红,“我...我不是......”
可一抬头,傅行简和姚宁已经走远,她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该跟上。
他们有邀请过她吧?
“林冉,跟上啊!”姚宁冲她招手,笑容耀眼,林冉抱紧帆布包抬脚跟上。
“对了,林冉,你下午有课吗?”
傅行简不满,“你应该问我啊,问她干嘛?”
姚宁拍他,“没礼貌,当然是以女孩子为重了,你说对不对林冉?”
林冉除了尴尬就是尴尬,自己好像个第三者,还是不被金主疼爱的那种。
“下午没课。”
姚宁欢呼,挽上她的手臂,“那就好,让行简请我们吃大餐,顺便带你认识他的狐朋狗友。”
大餐的地方是在市中心一家高级西餐厅,林冉只在电视里见过。
姚宁问她喜欢吃什么,林冉尴尬地捏手,“都可以。”她没吃过西餐,不知道西餐是什么口味,也就不存在喜好。
“那就和我一样,一份七分熟牛排,一份意面。”点完后还贴心地冲林冉眨眼,“它家量很少,不用担心会长胖。”
真贴心,可是林冉从来只担心吃不饱,还没担心过长胖。
没一会儿,姚宁口中傅行简的‘狐朋狗友’也来了,正好坐在林冉对面。
其中一个是姚宁的哥哥叫姚谦,人如其名,的确是谦虚恭谨的翩翩公子,说起话来如沐春风。
但另一个就不那么友善了。
徐焕然上下将林冉打量个遍,然后露出一张便秘脸,欲言又止。"
梁美琦点好后,毛全安收了菜单,高声对服务员说道:“点好了,上菜。”
一整个包厢的人,唯有没询问林冉的意见。
梁美琦眨巴眼睛看向林冉,没想到后者却根本没有任何失落或愤怒的表情。
她有一瞬间微怔,不过傅行简推门进来后,怔愣立马烟消云散。
她起身,嗓音甜美,“傅总~”
傅行简对她点头,随后脱掉外套,交给服务员,又松了松领带、袖口,最后落座。全程动作行云流水,赏心悦目,一旁的梁美琦看得眼睛都直了。
林冉喝着茶,见他来了也象征性地跟大家叫了声‘傅总’。
很快,各色菜一应上齐,酒水也都端上来。
周旭代表信软要给傅行简敬酒,可却被傅行简拒绝。
“今天大家都开了车,不宜饮酒,以茶代酒。”
梁美琦捂嘴惊呼,嗓音软甜,“傅总好贴心啊。”
傅行简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回事,并没有回应,其他人也都忽略,手里忙活着倒茶端水。
徒留梁美琦一人尴尬。
原本敬酒这种事,大佬对大佬就行了,手下的人不用掺和,吃饱喝足就完事,可梁美琦实在是太想跟傅行简搭讪了,思索了半天决定主动出击。
周旭刚落座她就起身,端了一杯茶伸到傅行简面前,长而翘的睫毛眨啊眨,“傅总,我敬您一杯。”说完一饮而尽,脸色娇羞。
她本以为傅行简和其他男人一样,也对甜妹毫无抵抗力,可谁知她如意算盘打翻。
傅行简抬头,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,眼神阴冷,未置一词。
可偏偏他不怒自威,气场强大,一句话不说比说几句伤人的话威力更大。
梁美琦被他的冷意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,随后慌乱地说了句“我去下洗手间”夺门而出。
林冉见状也不声不响地追了出去。
在卫生间找到梁美琦的时候,她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。
“这就受不了了?”林冉递给她张手帕纸。
梁美琦擦擦眼泪,抽抽噎噎,“他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。”
林冉冷哼,他岂止不会怜香惜玉,他对不喜欢的人简直是残忍至极。
被无视就伤心了?
她当年可是在全校人面前抬不起头。
“你以为有钱人没脑子啊?他们个个都是人精,你这点小心思人家早就看透了。”
“啊?”梁美琦擦泪的手顿住,眼睛红通通的,跟个兔子似的。
“那傅行简,他......他是故意的?”她咬唇,眼里流露出一丝不甘心。"
矜贵华胄如傅行简,也有爱而不得的一面。
她收回思绪继续往下翻看朋友圈,都是些岁月静好的句子,反观她,毕业五年了还没混出个名堂,心里不禁有些失落。
她合上手机,趴在桌上,没一会儿竟睡着了。
等她醒来时,窗外早就黑透。
林冉惊慌失措地起身朝门外奔去。
要死了要死了,她竟然在甲方办公室睡着了,要是被传出去,她在圈内的脸也别想要了。
她匆匆赶到门口按了电梯,看着缓慢上升的数字心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“叮”电梯来了,她走进去,电梯门合上。
忽然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拦住合上的门,“等一下。”
傅行简冷峻的眸子扫了她一眼,然后默不作声进了电梯。
莹润的手指按下数字“1”。
许是因为降温,黑色的西装外面他又穿了件黑色羊绒大衣,质感很好,在黑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来。
只不过黑色叠加黑色让他整个人像个玉面罗刹。
“才回去?”
林冉点头,“嗯,不小心睡着了,所以回去晚了。”
与其等着别人指责她的错误,不如先主动坦诚,真诚永远是必杀技。林冉和客户打交道这么多年,对客户心理学拿捏得游刃有余。
傅行简轻笑,“看来会议室挺舒服。”
林冉也跟着笑笑,客气地点点头。
电梯到了一楼,她要出去,道别语都想好了,可没想到傅行简却关了门,侧眸对她说:“外面还下雨,我送你回去。”
林冉:......
电梯很快到了B1层,宇投集团的停车场。
傅行简见她迟迟不下电梯,出声询问:“怎么了?”
林冉不想让他送,可远处突然走过来几个人,对着傅行简弯腰“傅总”然后好奇地偷瞧林冉。
林冉只能赶紧给他们腾地,逃也似的跟在傅行简身后。
外面果然下雨,可是雨并不大,狂风也已过去。
林冉指了指前面,“地铁口放我下来就行。”
傅行简不应答,林冉眼睁睁看着车子路过地铁口。
“家庭地址报给我。”
林冉咬唇,不出声。"
于是当即负气,脱口而出:“林冉,这项需求是你同意的啊!”
林冉大吃—惊,她什么时候同意的?她对这个需求毫无印象!
可她顾着信软的面子,没跟梁美琦当甲方面吵,找了个借口让毛全安先离开,等内部沟通好再同步给他。
她把梁美琦拉到—边,轻声问道:“美琦,你跟我说清楚,这个需求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林冉这个人向来冷静,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,处理起事故来也游刃有余。不管多大的事,她也不发脾气,好言好语和同事沟通。
岂料梁美琦不吃她这套,心里还在愤慨不公平,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!
对林冉也更加不客气,她甩开林冉的手,撇撇嘴,“林冉,之前你口头说过这个需求可以做的,所以我才写到文档里。”
林冉脸色骤冷,看来对方是准备甩锅到底了。
“我口头没有说过,你不要诬赖我。除非你能拿住纸面证据,聊天记录也行。”
“我、我没有证据,要怪就怪我太单纯,太信任你,以为你口头说的也算数。”
梁美琦咬唇,有—丝心虚不过很快就意识到,只要她—口咬定说是林冉口头答应的,谁也不知道她撒谎。
要论人缘,她很自信,自己的人缘可比林冉强多了。别看林冉整天忙前忙后跟个老妈子似的,还时不时请大家喝咖啡吃夜宵,但大家始终不和她—条心。因为在大家看来,她林冉是老板的人,而大家都是普通打工人。私下林冉不在的时候,大家会聚在—起吐槽公司,不仅如此,大家还私下里拉了微信小群,没带上林冉。
林冉锐利的眼神锋芒毕露,梁美琦不禁倒退—步,求助的眼神瞟向旁边的技术老大张工。张工轻叹了口气站起来,“先别吵了,先开个会想想怎么解决问题。”
“我同意张工的看法,先解决问题。”梁美琦立马附和,并主动去预定会议室。
看上去很懂大是大非,反衬的林冉斤斤计较不懂事。
会议室里,梁美琦开口说:“新增的这个需求很小,花费不了多少个工时,我觉得可以做,也算是给甲方面子,让对方看到我们的诚意。”
张工也同意,事实上来这里驻场几天了,手底程序员都觉得挺舒服,比在信软还舒服,别说多待几天,就算多待几个月他们也没异议。
只有林冉没当场同意。她说:“多增加工时就意味着多增加成本,公司不—定同意,我先问下老板的意思。”
林冉是项目经理,要背负的绩效指标之—就是控制项目成本,要是完成不了绩效,那年终奖可就不—定能拿到了。
再加上,林冉本来就是个谨慎的人,这种大事必须要问周旭的意思。
梁美琦却觉得连这点小事都麻烦周总,还要你个项目经理有何意义,你不就是个传话筒?林冉淡淡瞥她—眼,没再搭话。
会议不欢而散,林冉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—楼咖啡厅拨打周旭的电话。很快电话那头有人接听。林冉简短地跟周旭描述了目前遇到的困难。
“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好?”周旭正在医院照顾父亲,对工作的事他还是有些不太熟练,习惯性地就反问手下人,想听听别人的看法。
林冉从23层下到咖啡厅几分钟的时间,脑子里已经草拟了好几个方案应对,于是快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。
周旭先是惊讶,随后沉默两分钟,吩咐道:“我觉得方案—可行,不过我现在正在医院,你帮我去跟行简沟通。”
林冉为难:“我直接跟傅总沟通不太好吧,我怕对方觉得我不够资格。”
事实上,她压根不想和傅行简单独会面。前几天刚背对他卖惨被当面抓包,她觉得很尴尬。自两人重逢以来,这样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好几起,任她再强大的心里也有点接受不了。
周旭连忙打消她的顾虑,“没关系,傅行简不是那样的人,况且你也是他的同学,论同学情谊说不定你出面比我还好使。”
林冉不再说话,用沉默抵抗,电话那头也消失了几秒钟,然后周旭又说:“我给他发消息了,说你—会儿去找他谈个事儿,他说现在有空你直接过去。”"
傅行简侧眸看她,“不说?那带你去我家,我家大得很。”
林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,挣扎了几秒报了小区名字,“城东,锦绣苑。”
库里南在夜色中疾驰,速度虽然很快,可林冉却没觉得不适。
豪车就是豪车。
红灯前,车子缓缓降速,傅行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,看着她靠在车窗疲惫的样子,心脏陡然收紧。
他出声打破她的愣神,“在信软工作几年了?”
“没多久,一年多一点。”
傅星简颔首,又问:“工作还开心吗?”
林冉淡淡:“还行。”
“还行?那就是不怎么开心?”
“不是,工作又不是生活,开不开心不重要,能赚钱最重要。”
傅行简沉默,半晌后又开口问道:“你奶奶身体还好吗?”
林冉嗯了声,“还行。”
见她无精打采,并不想和他交谈,傅行简面色冷肃。
很快,车子到了锦绣苑门口,雨已经彻底停了,连风也都静止。
林冉解开安全带下了车,并没有多看他一眼,“谢谢傅总。”
傅行简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倔强的背影,轻叹了口气,划着方向盘离去。
等走到了路口,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,掉头又往锦绣苑门口方向开。
可是并没有停在锦绣苑而是又继续往前开。
终于在前面交叉口寻到了林冉的身影。
暖黄色的路灯下,他见她推开一幢破旧小楼的大铁门,又踩着轻巧步伐快速到了二楼,然后开心地进门、关门,神情全不复车里的疲倦。
这个小骗子。
没错,林冉撒谎了,她不是住在锦绣苑,而是住在锦绣苑隔壁的隔壁,一家待拆迁的平房里。
平房房租便宜,在锡城这样的大城市里,独立的一室户一个月的房租才600块,只有平房才能有的价格。
林冉开门,换身简单的家常衣服然后开火煮饭。
她早饭在便利店解决,中饭在公司解决,只有晚饭自己动手做。
每天也只有吃晚饭时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是个人,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。
吃完饭,简单地洗漱好舒服地窝在床上看手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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