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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夫人最宠爱这掌上明珠,戳了她一指头,笑道:“你们小鬼丫头,必定存了淘气儿心思,才装孝顺来哄我。你不说罢了,我正好偷闲儿。”
四个小姐都笑了,围上来拉着宁夫人撒娇。
宁夫人今天只顾和沈氏赌气,也不知她们要做什么。
直到红绒凑在耳边提醒,才想起就快清明,小姐们要做春日宴。
京师中未出阁的世家小姐,多在春日呼朋引伴,做赏春小宴玩乐。
宁国公去世后便停办三年,今年孝期已过,又是世子归府大喜,春日宴理应恢复。
宁夫人恍然大悟,忙怨自己忘了。
“我记性越发不好,竟忘了春日宴的事。大丫头、二丫头都有主意,你们两个打量着办去,要钱要东西告诉红绒,叫她揽总给你们送,别往管事房里乱撞,招惹管家们烦。”
宁夫人让红绒丫鬟报销银钱,意思就是铺张些也无妨。宁大小姐心中高兴,忙对妹妹们偷笑。
又闲话片刻,宁大小姐便问起嫂嫂沈氏。
“怎么不见嫂嫂来请安?女儿本想春日宴不劳烦母亲,教嫂嫂带着我们玩。谁知一连几天见不着她。难不成哥哥回府,她就不理小姑子们了?”
她故意说玩笑,逗得妹妹们捂嘴嗤笑。
宁夫人淡淡道:“你们嫂嫂又病了,我这里正烦心。你们自己玩吧,这几日休要去闹她。只怕她心里不自在,见你们闹得厌烦。”
沈氏时常病弱,宁大小姐也没在意,忙点头应了。
娘母们说笑半日,就赶上午膳,姐妹们要陪宁夫人吃饭,宁夫人哪里肯留,就催她们快走:“今日我吃素,没什么好菜,你们正经吃饭去。”
姐妹们这才行礼告辞,众人出了锦鑫堂。
出门走几步,宁大小姐对二妹道:“不知嫂嫂病得如何,咱过去瞧瞧。”
宁二小姐比姐姐小两岁,心思却比长姐沉重,方才见嫡母脸色,心知沈氏这病不似当初,便不打算过去,便装作正经。
“大姐姐说的是,该去凤澜院看看。咱先把三妹、四妹送回去再去。两个小家伙身弱,别过上病气。”
宁大小姐忙拍着额头失笑:“是你细心,劳烦你送两个小妹妹回去。不过去应个景儿,我自去看一眼,给你们带好儿罢了。”
这里宁二小姐带着宁三、宁四,领着众丫鬟婆子们回院儿。
只有宁大小姐扶着贴身丫鬟,一主一仆去了凤澜院。
平日里宁大小姐来凤澜院,都觉满是奢华热闹,可今日一进院门,竟是寂静无声。
赵嬷嬷和沈氏赌气,在下房躲事不出门。二等三等丫鬟没了约束,不是在下房躲懒,就是在小茶房里嗑瓜子闲聊。
宁大小姐扶着丫鬟,竟自己挑帘子进来,直走到偏厅里,才见芷清守着熏笼做针线,其余半个人都没有。
芷清慌忙起身让座,亲自搬椅子铺软垫,唤几回来人斟茶,都叫不到人。
宁大小姐怕惊动沈氏养病,忙说自己不吃茶,便问了几句嫂嫂身体。
芷清没法说实话,便说是感染时气,有些发热咳嗽。
沈氏躲在暖阁里,整日没梳妆,只披着小袄盖着缎被,一窝头发垂着,两只眼烂桃似得,完全没法见人,便让芷兰去打发小姑子。
芷兰挑帘出暖阁,仗着自己受宠,也不与宁大小姐行礼,只满脸堆笑道:“我家小姐说,身子不好不得见人,心意是知道了,请姑娘回去。”
《国公府小丫鬟玉墨苏梨月大结局》精彩片段
宁夫人最宠爱这掌上明珠,戳了她一指头,笑道:“你们小鬼丫头,必定存了淘气儿心思,才装孝顺来哄我。你不说罢了,我正好偷闲儿。”
四个小姐都笑了,围上来拉着宁夫人撒娇。
宁夫人今天只顾和沈氏赌气,也不知她们要做什么。
直到红绒凑在耳边提醒,才想起就快清明,小姐们要做春日宴。
京师中未出阁的世家小姐,多在春日呼朋引伴,做赏春小宴玩乐。
宁国公去世后便停办三年,今年孝期已过,又是世子归府大喜,春日宴理应恢复。
宁夫人恍然大悟,忙怨自己忘了。
“我记性越发不好,竟忘了春日宴的事。大丫头、二丫头都有主意,你们两个打量着办去,要钱要东西告诉红绒,叫她揽总给你们送,别往管事房里乱撞,招惹管家们烦。”
宁夫人让红绒丫鬟报销银钱,意思就是铺张些也无妨。宁大小姐心中高兴,忙对妹妹们偷笑。
又闲话片刻,宁大小姐便问起嫂嫂沈氏。
“怎么不见嫂嫂来请安?女儿本想春日宴不劳烦母亲,教嫂嫂带着我们玩。谁知一连几天见不着她。难不成哥哥回府,她就不理小姑子们了?”
她故意说玩笑,逗得妹妹们捂嘴嗤笑。
宁夫人淡淡道:“你们嫂嫂又病了,我这里正烦心。你们自己玩吧,这几日休要去闹她。只怕她心里不自在,见你们闹得厌烦。”
沈氏时常病弱,宁大小姐也没在意,忙点头应了。
娘母们说笑半日,就赶上午膳,姐妹们要陪宁夫人吃饭,宁夫人哪里肯留,就催她们快走:“今日我吃素,没什么好菜,你们正经吃饭去。”
姐妹们这才行礼告辞,众人出了锦鑫堂。
出门走几步,宁大小姐对二妹道:“不知嫂嫂病得如何,咱过去瞧瞧。”
宁二小姐比姐姐小两岁,心思却比长姐沉重,方才见嫡母脸色,心知沈氏这病不似当初,便不打算过去,便装作正经。
“大姐姐说的是,该去凤澜院看看。咱先把三妹、四妹送回去再去。两个小家伙身弱,别过上病气。”
宁大小姐忙拍着额头失笑:“是你细心,劳烦你送两个小妹妹回去。不过去应个景儿,我自去看一眼,给你们带好儿罢了。”
这里宁二小姐带着宁三、宁四,领着众丫鬟婆子们回院儿。
只有宁大小姐扶着贴身丫鬟,一主一仆去了凤澜院。
平日里宁大小姐来凤澜院,都觉满是奢华热闹,可今日一进院门,竟是寂静无声。
赵嬷嬷和沈氏赌气,在下房躲事不出门。二等三等丫鬟没了约束,不是在下房躲懒,就是在小茶房里嗑瓜子闲聊。
宁大小姐扶着丫鬟,竟自己挑帘子进来,直走到偏厅里,才见芷清守着熏笼做针线,其余半个人都没有。
芷清慌忙起身让座,亲自搬椅子铺软垫,唤几回来人斟茶,都叫不到人。
宁大小姐怕惊动沈氏养病,忙说自己不吃茶,便问了几句嫂嫂身体。
芷清没法说实话,便说是感染时气,有些发热咳嗽。
沈氏躲在暖阁里,整日没梳妆,只披着小袄盖着缎被,一窝头发垂着,两只眼烂桃似得,完全没法见人,便让芷兰去打发小姑子。
芷兰挑帘出暖阁,仗着自己受宠,也不与宁大小姐行礼,只满脸堆笑道:“我家小姐说,身子不好不得见人,心意是知道了,请姑娘回去。”
又道:“宫宴帖子我有,只是宁府有孝,三年都没去过。其实也是乱糟糟没什么趣儿,三嫂想去凑热闹,帖子就给了你吧。”
沈三奶奶忙接过来,又万福道谢。
沈氏又叮嘱几句,也没留她吃饭,便打发芷兰送她出去了。
春棠被热茶烫脸,跑到厨房院大哭。
沈三奶奶走后,芷兰把她赶出正房,让她不许传话,只能在门口掀帘子。
好好的差事丢了,她哭的撕心裂肺。
曹婶满心不耐烦,啐她道:“明知她不顺心,你还上赶着引她去花园子,泼你不是活该?”
春棠这般献勤儿,是看了芷兰的例。
芷兰有了通房名分,花枝招展处处惹眼。
连香草都跩起来,也不烧茶炉子,每天描眉画眼儿玩闹。
凤澜院的丫鬟们都不安心了。
春棠是二等丫鬟,今年十五岁,仗着两分灵巧,也想去沈氏前冒头。
谁知马屁拍在马脚上,热茶烫的满脸通红。
“春日宴小姐奶奶们都在,偏就没请她去。当着娘家嫂子,她讨个没趣儿,倒拿我撒脾气!”
梨月忙寻块糕儿塞在她嘴里。
“春棠姐姐少说两句。小厨房人来人往,让人听见岂不是讨打?”
春棠吃着糕,还是呜呜哭。
曹大婶切着羊肉都气笑了。
小厨房正在给澹宁书斋做席面。
今日世子爷在家,招待小覃将军。
他从边关举家进京,年纪轻轻给世子爷做副将,将来前途不小。
依着沈氏意思,不许小厨房做菜,让他大厨房叫菜去。
曹婶子却是明白人,生生把她顶回去。
现在凤澜院小厨房这里,已经添上了澹宁书斋的吃喝用度,份例比早先多了一倍有余,就是预备世子爷待客花费的。
赌气不送菜是小事,人家大厨房却不是冤大头。
过两日大厨房掌事儿问到太太跟前,凤澜院如何回话,难道要将夫妻不和摆在明面上头?
这覃将军是世子爷至交,论理沈氏该亲做两样菜果送去才是。
自己装病就罢了,还要当着外人与夫君置气,这岂是世家女的风范?
曹婶子行事守礼,不肯给主子埋祸事,还是用心做了桌菜。
席面是盏蒸羊、酥骨鱼两道荤菜,姜豉、散拌合菜、煎脆笋、柳叶韭四样冷菜,另有春饼、羊脂肉饼几样点心。
都是家常时令菜肴,吃起来非常舒适,不比外面看盘插桌华丽。
玉墨亲自来提食盒儿,过后给了十两银子赏钱。
厨房里都夸这覃将军手面阔。
花园里春日宴已散了,宁大小姐陪着覃将军妹子,也在澹宁书斋坐着。
玉墨说大小姐吩咐,让再做个洞庭春团儿,招待覃姑娘。
这等小点心,曹婶子让梨月去做。
这是待客的点心,梨月用足心思,不但做了实心团子,还多做了豆蓉甜馅儿,芝麻甜馅儿,笋尖菌咸馅儿。
曹婶子没说什么,表情还是赞许的。
春棠躲在厨房许久,终于擦了眼泪,坐在旁边闲聊。
“覃将军的妹子可土气,穿件宽身儿红缎袄,一看就是市面买的。头上插戴一色赤金,俗气的好似乡下丫头。宴席上给老太太磕头,太太还拉她坐首席。大奶奶不待见她,刚刚她来凤澜院拜见,大奶奶不见!”
世子爷的副将,往低了说是四品武官,覃将军又年轻,将来前途无量。
宁国府是世袭一品国公,可世子爷的二叔、三叔都是五品官。
就连沈氏自己的兄长,也不过四五品官职,哪里就看不起人家了?
彩雯正抱着个包袱,笑眯眯站在门口。
她比梨月大四岁,是梨月干娘柳家的亲生女儿。
彩雯凭着针线刺绣,选进了针绣房,现在已是二等丫鬟。
梨月高兴坏了,忙拉她进屋,又推环环秋盈去倒茶。
彩雯朝她们招呼过,立刻捏住梨月下颌。
“又让香草打了?”
都是从小过来的,丫鬟们掐尖儿争赏钱,大打出手的见多了。
彩雯怕妹妹吃亏,慌忙赶过来看。
“没事儿,我不怕她!”梨月笑嘻嘻。
小脸肿的猪头似得,彩雯也是气。
“她再敢动你,你跟她说:我姐姐拿针把你嘴缝上!”
大奶奶的陪嫁不能惹,彩雯虽是二等,顶多讨嘴上便宜。
梨月捂嘴笑,连忙说了赏钱的事,又给她看了小金钗。
“鬼机灵儿丫头,真有能耐!”
彩雯也就放了心,开包袱皮儿,拿出套花衣裳。
“赶着给你做了套夹袄,正好春天穿。”
红花布细密厚实,是上好松江布,梨月摸着心疼。
这么好的衣裳,可舍不得干活儿穿。
“好料子姐姐留着,我穿粗布利落。”
彩雯戳她一指头:“这么大丫头,没件正经衣裳哪成?秋盈和环环都穿花袄,怎么不利落?我们小月生的俊呢!”
梨月抱着新衣裳,一个劲儿心疼钱。
“我长得快,年年做新衣裳,得花多少钱?姐姐不会算计!”
“小抠门儿!”彩雯哭笑不得。
说了两句闲话,梨月见屋里没人,凑近她压低声音。
她想从凤澜院换去大厨房,还不懂怎么操作。
彩雯是换过院子的,自然是懂得的。
谁知刚说句“大厨房那边……”
木门就被屁股拱开,秋盈双手捧着茶盘,浓浓一脸笑。
“姐姐喝茶!小月,让姐姐上炕坐!”
“妹妹别张罗,我不喝茶!”彩雯连忙推辞。
秋盈却好似发人来疯,不由分说摆了炕桌子,热茶水、玫瑰糖、炒瓜子、糖核桃,全摆上了。
这些果子梨月见都没见过,她平时都藏哪了?
梨月买果子一起吃,她买的就吃独食?
那边还在推让,梨月伸手就抓玫瑰糖。
“馋嘴儿蹄子!给姐姐吃的!”
秋盈打着手逼她放下,对彩雯堆笑:“没什么好的,姐姐别嫌弃!”
梨月疼得咧嘴。
秋盈不见外,姐姐长姐姐短,奉承得彩雯不知如何是好。还一个劲儿套近乎,说自己与小月姐妹情深。
最后扯出梨月荷包上的络子,直送到彩雯鼻尖上。
“这络子打的巧,比我们小月强多了。”彩雯连忙夸奖,又推梨月道:“看人家秋盈,你也多学学。”
学个屁啊!该做的活儿不干,打个络子臭表功!
本想和姐姐说说私房话,都让她给搅和了。
梨月撇嘴儿,打算一会儿就把络子摔她脸上。
彩雯偷空来的,急着要走,秋盈忙跳起来。
“姐姐再来!对了,我做了一罐子蜜煎樱桃,姐姐拿回去吃!”
亏她说得出口!谁的钱买樱桃?谁攒的蜂蜜白糖?谁受累做的?
彩雯也不客气:“真是谢谢了,有空你上我那去,找些碎料子给你。”
梨月板着脸,一把抢了樱桃坛子,拉着姐姐就走。
走出厨房院儿,彩雯搂着她笑:“知道是你做的,秋盈哪会这个。刚想说什么,提了句大厨房就顿住了?”
梨月这才开心,把自己想去大厨房的事儿说了。
彩雯懂了一两分,点头道:“你在这里受委屈,去娘身边也好。”
眉头却微微皱起来:“大厨房调丫鬟,管事一句话就行,倒是容易。可咱们府里的管事,都是一颗富贵心,两只体面眼,要使钱的。”
梨月这才知道,彩雯针线活出类拔萃,进针绣房也花了十两银子孝敬。
这还得是绣活儿先过关,要不提着猪头找不着庙门,有钱都递不进去。
“大厨房主事秦嬷嬷也是收钱的,究竟是五两十两,你先去问问娘。我还有几两银子……”
“我有钱!”梨月虽心疼钱,但知道该花的不能省。
花钱不要紧,先进了大厨房再说。
进了大厨房赏钱也多,早晚赚回来。
送走了彩雯,梨月一蹦一跳回了小屋。
秋盈正穿着新花袄给环环看:“不愧是针绣房的,做的又平整又细致。”
“你给我脱了!”
梨月气不打一处来,把她按在炕上打。
新衣裳穿坏了穿脏了算谁的?
“我就试试!给你给你!”
秋盈看她真急了,连忙脱了下来。
梨月平平整整叠好,收进箱子里头去。
晚上在厨房干活,任凭秋盈哈巴狗儿似得,她也半点好脸色没有。
下午开始天阴,傍晚落了雨。
春雨寒气袭人,细雨斜风飒飒。
世子爷没回来,听说是在外头吃酒。
沈氏心里不爽,吩咐不必摆晚膳,只吃粥与小菜。
这下厨房轻省了,只需做丫鬟婆子的份例菜就行,一会儿就忙完了。
大伙正吃饭,不知怎么的,厨娘大婶突然打起伞出去,站在院里骂人。
“主子剩一口两口,谁吃都应当,少在老娘耳边嚼蛆!饿你们三天,马粪都是香甜的!”
莫名其妙骂得人人发愣。
没过一会儿,秋盈端着碗过来,小声告诉梨月和环环。
中午沈氏撤下来的饭,厨房的人分吃了,院里丫鬟不乐意。
想等晚上这顿自己留下吃,偏厨房又没做。
刚刚芷兰派几个针线婆子来甩闲话,厨娘大婶这才急了。
她也是沈家陪房,但讨厌丫鬟们娇气,一直不合,骂了半天才偃旗息鼓。
梨月没事儿干,便把那盘子雪花酥烤好。
先盛了两碟子给掌灶掌案的婶子大娘。
厨房里常做些私房吃食,偶尔要拿出来,大伙儿油油嘴。
谁像秋盈死丫头,一口糖果子藏着偷吃!
剩下两碟子,梨月让环环端着,预备夹着蜜煎樱桃。
秋盈讪脸接了一碟:“那坛子樱桃,都是抢了给姐姐的,你急什么!”
彩雯是自己的姐姐,要她显好儿?梨月噘嘴不理她。
三个人跑去厨房院边上,堆满东西的廊子下头。
这里避雨,透过矮墙能看到正院里的花树。
一阵春风细雨,花瓣纷纷下落,满地玫红点子,清凌凌香气扑鼻。
景色这么漂亮,就没那么生气了。
三个毛茸茸的丫鬟头,在矮墙边探出来,咬着樱桃蜜雪花酥。
天全黑下来,两碟子酥都吃完了。
环环舔着指尖蜜水,秋盈缩着脖子。
梨月也觉得冷,甩甩额发上的水珠儿。
这阴冷天气,明天好吃酸汤肉饺儿。
热辣辣配上姜醋汁儿,还不香死人儿!
想到这,梨月兴奋起来,立刻就去和面、剁羊肉臊子。
“你贱骨头不是?”秋盈脸都苦了。
梨月跑到门口拿羊肉。
抬头见远处廊下,明瓦灯下两个人影儿。
玉墨一手拎着油纸伞,一手搀着世子爷,栽栽歪歪往澹宁书斋走。
看来世子爷不打算回正房歇。
要命了,明早又要闹了……
世家大族的丫鬟,只识罗衣不识人也是常事。
她们在世家豪门里当差,宰相门前七品官,平常官员的眷属都看不上了。
梨月心里虽不赞同,却也不打算和春棠争辩。
做好了洞庭春团儿,她提着食盒给书斋送去。
世子爷与覃将军在正房吃酒,宁大小姐陪着覃姑娘在厢房里喝茶,玉墨在她们身边旁服侍。
梨月一边摆盘子,悄悄打量这位覃姑娘。
眉毛修长入鬓,双目晶亮如星,相貌十分娇美。
只是衣着头发不太入时,略显俗套老气些。
相比她是刚刚进京,还不懂京师女眷的时尚。
可她相貌漂亮,口舌也很伶俐,与宁大小姐投缘。
“覃妹妹,这洞庭春团儿你尝尝,是我们南方的点心。”
宁大小姐看着梨月问玉墨:“这就是小月?年纪小小手倒伶俐。这春团儿我在母亲那吃过一次,便记得了。”
玉墨含笑点头,梨月俯身福了福。
覃姑娘满面欢喜笑道:“宁姐姐,这春团儿软糯香甜,真真是好的。你家的小大姐儿手这般灵巧,做的点心又好看又好吃。我要赏她个玩意儿。”
说罢从手上退了个赤金戒指。
那戒指少说二钱多重,上头明艳艳一粒鸽血红宝石。
梨月一惊,覃姑娘出手却这般大方。
宁大小姐忙笑道:“小月年纪小,覃家妹妹别错赏她。”
覃姑娘忙道:“姐姐别拦,胡乱赏她换糖吃!”
玉墨这才示意梨月收下,又吩咐梨月,去外间炖个玫瑰果茶。
覃姑娘名叫覃乐瑶,是跟随哥哥覃将军一同进京的。
他们覃家是北地大族,祖上是边将出身,族中世代从军。
熬到这一辈,小覃将军跟随了宁世子,这才得进京做官。
“我进京来人生地不熟,没个亲戚朋友,不但穿衣打扮土气,连吃食都不认得。这些天来憋在宅子里,空落落无人说话,幸亏宁姐姐唤我来赏春。”
覃乐瑶爱说爱笑,为人真诚实在。
宁大小姐忙拉她笑道:“只管往我家里来玩。你哥哥与我哥哥是至交,咱们一家人似得。我还有三个妹妹,无事都热闹呢。若正经事我不敢说,京师里这些吃喝玩乐,我们姐妹可精通了!”
两人姐妹相称,越聊越亲密。
过了片刻功夫,梨月又端了两盏玫瑰洛神茶,给她们消食。
“亏这孩子,一碗茶红艳艳好看,还香得沁人心脾。”
覃乐瑶见茶汤殷红花香四溢,更是赞不绝口,又赏了梨月两根珍珠簪。
这等出手阔绰的女孩子,梨月真是没见过,慌忙行礼拜谢。
两位小姐饮茶说笑,便到午后日影西斜。
覃乐瑶放下茶盏道:“劳烦姐姐派人问问,我好歹拜一拜大奶奶再走。”
宁大小姐会意,抬头唤妙童去问。
等了好大一会儿,妙童才回来,脸上一红一白强笑。
“大奶奶身子不好,让我给覃姑娘问好。”
梨月提食盒往外走,就知妙童是吃了闭门羹。
若沈氏真的有病不见人,也要派人来收礼物,送回礼才是。
世家女就算不见人,礼数上也不能缺失。
人不见礼不到,她不但与夫君赌气,还把气性撒到客人身上了。
果然,她刚走到小厨房,就见妙童噔噔噔跑到角门,指着凤澜院大骂。
“人家看你是大奶奶,才抬着礼盒来拜望你!搭什么贵人架子,宫里娘娘都没你娇贵!小家子气东西!”
覃乐瑶头次登门,抬了重礼送来。
“姑爷是看那两个丫鬟不懂事,只怕小姐委屈着,小姐不要多心!”
话说到此处,沈氏料定他指着丫鬟打自己脸,满心的羞臊恼怒,谁的话也听不进去。
她争得就是这口气,自不肯依着赵嬷嬷,顿时冷脸抹泪,喝令芷兰、芷清两个一等丫鬟。
“还愣着做什么?还不快叫人收拾暖阁,将那些劳什子都摘了去。今后凡不是我屋里丫鬟,都撵到厨房和杂院去。我沈家不是没丫鬟使,屋里院里用不着这些小鬼儿。”
玉墨和梨月听了,连忙迈门槛站在屋外。
梨月觉得这“小鬼儿”必定说的是自己。
世子听了这话,却是不恼不怒,信步走到门口,才回头笑道:“贤妻给我预备的房里人,只怕我无福消受,还是让她伺候你吧。”
说罢这话,他不顾赵嬷嬷阻拦,冷笑拂袖而去。
合卺大礼,夫君扬长而去,满屋人都惊了。
倒是周嬷嬷依着礼数,对沈氏福了福劝道:“老奴多嘴,今日世子爷有错,可大奶奶也太要强了些。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,但凡奶奶有句软话,他也不肯这般犟。也罢,明日去太太跟前,让他与大奶奶赔礼。”
合卺宴闹到此时,便是不欢而散。
好处是那一桌子肉食果子点心,周嬷嬷让端菜丫鬟们分了。
梨月鼻子血止住,头上伤也无事,忙谢了玉墨,让她快些回书斋。
玉墨却不急着走,拉着她手说笑。
“我还没谢你,倒让你小鬼头谢我。刚才在新房是你机灵,死活抓着香草,不叫她摔玉盏子。若那时摔了,怕我已被打死了。”
梨月连忙摇头,捂着酸涩的鼻子,瓮声瓮气道:“才不会呢。世子爷信任玉墨姐姐,断不会让姐姐蒙受不白之冤。”
世子对玉墨的情分,梨月是懂得的,所以才会这么说。
她仰着小脸儿鼻子通红,倒把玉墨逗笑了。
看着四周廊下无人,玉墨才轻叹一声:
“小月,咱们是奴婢,主子是贵人。他对咱生出一分情谊,咱就承受不住。可咱就算有十二分情谊,与他来说也是羽毛般轻。”
梨月愣怔片刻,心里早就懂了。
宁国府是勋贵世家府邸,世子爷更是天潢贵胄子弟。
他多看自己一眼,自己能得众人羡慕,也有可能被人嫉妒。
想要往上争,若能借上他的力才最好,但想靠他是不可能的。
梨月想通了此事,心里才畅快了些。
回到小屋,只见桌上好几个盘子,都是抢的合卺宴剩菜。
熏鸡酱鸭胭脂鹅脯,合欢酥团圆饼,两盘干鲜果子。
秋盈把着鸡腿啃,翅膀撕给环环,见梨月塞着鼻子进门,拍着桌子嘲笑:
“你看她,次次挨打都得巧宗儿,都打出体面来了!”
梨月鼻子酸疼,懒得和她吵闹,也不吃果子糕饼,就上炕躺着了。
秋盈怕她真生气,夹了一筷子鹅脯哄她:“我刚打听着新鲜故事儿,你可知世子爷为何这般护着玉墨?”
一听是这事儿,梨月才提起兴致,翻身坐了起来。
小厨房几个粗使婆子是宁国府出身,平日也不得脸。
她们见粗使丫鬟能进院端盘子,便求她们好歹偷点菜果出来。
秋盈最喜欢偷嘴儿,便包了些橄榄柑子给她们
那几个婆子吃顺嘴儿,便说了几句旧话,都叫秋盈听了去。
宁国府的规矩,小爷们大了未娶亲时,身边都有一两个通房丫鬟。
世子爷住澹宁书斋时,身边有一个,却不是玉墨,而是她姐姐玉竹。